稷下解语

夫风生于地,起于青蘋之末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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稷下的碎碎念:关于支教

#证明一下我还活着系列

#为所欲为的五一假期系列

#稷下的碎碎念系列

BGM: Oceanside



新的学期已经过半,已经有过很多次想要写点东西的冲动,但因为各种东西就...一直搁置到现在。

所以——今天终于没有理由啦。很惭愧从开学到现在还没有完整地看一本书,所以也写不出读书笔记什么的。那就,碎碎地念一点琐事。


这学期让自己最骄傲的事情是加入了支教队。云那边,很简单的名字,背后是沉甸甸的、甚至可以成为历史的东西;以及更沉重的,孩子们的希望。

云南省 昭通市 镇雄县 大湾镇 妥泥村 沟头小学。

给一个朋友说起这个小学,她的回答是“就前面两个字有定位作用”。

于是我在支教队给孩子们买礼物的筹款推送里面写下:两千公里,是一个旅行者一趟飞机的路程,也是很多孩子一辈子也走不到的距离。这是真心的。我一向喜欢让人有安全感的计划以及一点点未知的探险。硬要比的话,这就像是“一个具有叛逆精神的乖孩子”的感觉。

所以我不喜欢一眼就能看见人生的孩子,这样的生命让我有一种无可奈何的柔弱,而作为一个没怎么经历过挫折的年轻人,我更愿意相信理想主义的改变世界的英雄,而不是告诉自己,就这样吧,就这样。

大概我不愿意相信这些孩子们的卑微,是因为不愿相信自己的卑微。


这种感觉在我第一次的实习之后得到了爆发。我说这是“实习”,是因为作为一只地处上海的支教队,我们唯一能练手上课的机会是到周围的农民工子弟小学,给那里的孩子上课。

那是一个三月的周日,我在之前做了很多努力,教案写得很详细,也和朋友推演过很多遍上课的流程。我做好了一切的准备去见我的孩子们,一个由四个年级组成的小班。

我做好了一切课程的准备,课堂很完美,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...除了我没想到会遇见那样让人心疼的孩子。

有一个六年级的女孩,穿着紫红色薄薄的羽绒服,用很幼稚的头绳扎起来的头发乱蓬蓬的掉下来几缕,袖子粘上钢笔墨水,脏了一块。上课的时候,小小的教室里,所有人只能围着一个圆桌坐下,她就坐在我旁边,怯生生的。

我问她,愿不愿意当我的语文课代表,她点头。我带他们念白居易的《忆江南》,我读一句,听见她在旁边低低念出声来;辅导作业的时候,我花了十分钟解一道小学六年级的方程题,最后教她用二元一次得到答案。她听懂之后,第一次正视我的眼睛,她更小声地和我说,老师,你的声音真好听。

突然被什么戳了一下。我什么也没说出来,只是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。


上课的时候,有个三年级的小男孩很吵,一直争着要回答问题。活泼过头扰乱课堂秩序的孩子,一向得不到老师的青睐,他后来在第二节英语课上被我的同伴压制地比较惨。

——课堂上有这么多孩子,他打扰到了其他孩子,所以得分最低,也是正常的。我们一开始都是这个逻辑。

直到辅导作业的时候。我在给六年级孩子讲二元一次,他就站在我身边,也不知道听不听得懂。讲完之后,这个课堂上活泼过了头的孩子,突然扯了扯我的袖子。这让我我有一瞬间的错觉,觉得他很像是我自己的弟弟。在我小的时候,比我小一岁的弟弟也是这样站在我身边,扯扯我问,姐,你作业写完了没,我们去拼飞机。

我从来不知道这些孩子能让我有这样的共情。

但说实在的,我并不清楚他的世界里有没有我小时候玩的游戏,有没有一整套的乐高积木。

这个孩子把我领到他的座位上,我发现他什么作业也没拿出来,他甚至什么也没和我说,只是拿出一张纸开始折飞机。

其实这个时候,我大概应该装出一副严肃的样子问他,为什么不写作业。但我忽然发现他的耳朵像是被人撕开过。一道结着痂的口子,血凝在旁边,黑得触目惊心。我觉得我的心也被人撕开了,憋得喘不过气。

“有人欺负你吗?”

“嗯。”

“你...家里人知道吗?”

“嗯。”

他没有正面回答我这道伤口的来源,只是和我说,他有个邻居,是个很高大很喜欢欺负人的男生。那个男生经常打他,想抢他养的小鸡,他的铅笔,他的一切东西。

“小鸡不见了...小葫芦被踩死了。”说这些的时候,他甚至没有掉一滴眼泪,眼睛直直地看着手里的纸飞机,没有一点光亮。但那语气...低声的,有一点点哑,像是什么受伤的小动物。

他说这些的时候,手指不自觉地扭结在一起。

“我的小鸡死了。”

他抬头看着我,重复一遍,还是没有表情的脸,和小动物一样的语气。

我能做什么呢,我给了他一个拥抱。他的鼻涕蹭到我身上了,我这样想,但是那没关系,我希望他真的是我的弟弟,这样我就可以一直保护他,每天都给他一个拥抱,让他在我怀里,像是我认识的所有孩子那样撒撒娇,闹闹脾气。

这个孩子,他连表达不满的权力都没有,而我的懦弱让我只能做到拥抱他。他耳朵背后的伤口那个时候已经结痂,但我直到现在依然后悔,我当时怎么就没能帮他把凝成黑色的血渍擦一擦。我的懦弱让我甚至不敢问碰一下那条伤口,问问他还疼吗。

我的弟弟曾经也和这个孩子一样大,现在他考了托福,正在美国留学读机械设计。而这个也曾被我揽在怀里的孩子,我现在就可以看到他的未来。

支教队的队长告诉我,她去年认识的一个孩子,很聪明,学习很好,今年年初打电话给她说,他不得不辍学。但是他已经找到了一件很有前途的生意,让她别担心。

“你能想象吗?他说的生意就是倒卖笔芯。水笔笔芯,他九毛进货,一块钱卖出去,一只笔芯赚一毛钱,他就已经满足得不得了了。他说他到目前为止卖了九块多钱...你能想象吗?他觉得他的人生最好的出路就是去倒卖笔芯。他们觉得最好的工作是到镇子上去搬砖...”队长和我说这个故事的时候,我们在学校门口的星巴克,两杯半糖红茶拿铁,“他们的人生,一望就能看到尽头。”

我突然意识到,那个三年级的男孩子,他在我们的课堂上那么活泼,活泼得让人头疼,或许只是为了老师多一点点的重视。毕竟,学习能让他逃离他生活里那些不好的东西,逃离他邻居的那个喜欢欺负人的小男孩。他能背成段成段的古文,和我谈起欧阳修、苏东坡的文章时,他的眼睛是真的泛着光。这种东西对于他来说,就是一种奢望。


而我呢,我们呢。接触过后是心疼,心疼过后呢,又能留下什么?

我当初在面试的时候,支教队的前辈问我,在我的认知里,支教的意义是什么。

我大约说了一点支教是一种年轻人国家教育不公现状的手段,毕竟一个正在发展的国家,并不能面面俱到,这个时候,支教其实也是一种贡献国家。短期支教也像是给孩子们的生活增加一点新鲜的东西,让他们多知道一点东西,作为一种眼界的开拓...

...之类的废话。

当我真实地面对一个一个的孩子,当我直面巨大的教育和各个方面的不平等,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就这样大刺刺地躺在我面前。

我真的能改变点什么吗?

每一次抬头,都会深刻发现自己的渺小;于是再埋头,想着做好手头的事情,就是现在唯一能把握的现实。

我讨厌这现实。

我想,我大概只是不甘心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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